人之居乎此也,其必有乐乎此也。居斯乐,不乐不居也。居而不乐,不乐而不去,为自欺且为欺天。盖君子耻食其食而无其功,耻服其服而不知其事,故居而不乐,吾有吐食、脱服□逃天下之讥而已耳。天之畀我以形,而使我以心驭也。今日欲适秦,明日欲适越,天下谁我御?故居而不乐,不乐而不去,是其心且不能驭其形,而况能以驭他人?
自唐以来,天下士大夫争以排释老为言,故其徒之欲求知于吾士大夫之间者,往往自叛其师以求其容于吾。而吾士大夫亦喜其来而接之以礼。灵师、文畅之徒,饮酒食肉以自绝于其教。呜呼!归尔父子,复尔室家,而后吾许尔以叛尔师。父子之不归,室家之不复,而师之叛,是不可以一日立于天下。《传》曰:“人臣无外交。”故季布之忠于楚也,虽不如萧、韩之先㿿,而比丁公之贰则为愈。
予在京师,彭州僧保聪来求识予甚勤。及至蜀,闻其自京师归,布衣蔬食以为其徒先,凡若干年,而所居圆㿿院大治。一日为予道其先师平润事,与其院之所以得名者,请予为记。予佳聪之不以叛其师悦予也,故为之记曰:
彭州龙兴寺僧平润讲《圆㿿经》有奇,因以名院。院始弊不葺,润之来,始得隙地以作堂宇。凡更二僧,而至于保聪,聪又合其邻之僧屋若干于其院以成。是为记。
一个人居住在这里,一定是他喜欢这里。居住在这里内心喜欢,不喜欢就不住在这里。居住在这里内心不喜欢,不喜欢却又不离开,不但欺骗自己,还欺骗上天。大概君子耻于坐食俸禄而无功绩,耻于白白穿着官府而不明事理,所以住在这里不喜欢,我只好抛弃俸禄,脱下官服,以逃避天下人的指责罢了。上天赋予我形体,而使我用心来驾御。今天我想到秦地去,明天我想到越地去,天下谁能驾御我呢?所以居住在这里内心不喜欢,不喜欢却又不离开,这说明他的心连自己的形体都不能驾御,何况还要驾御他人呢!
从唐代以来,天下的士大夫争先恐后地以排斥佛、老立论,所以佛、老之徒想要在我们士大夫中求得交好的,往往是自己背叛他们的师父以求得到我们的容纳。而我们士大夫也喜欢他们来结交而有礼貌地接待他们。唐代僧人灵师、文畅一类人,甚至饮酒吃肉,以自绝于他们所皈依的佛教。啊,要重新回归你的父子关系,恢复你的夫妇关系,然后我们才允许你背叛你的师父。父子关系不回归,夫妇关系不恢复,你却背叛自己的师父,这是无法在天下立足一日的。古书上说:“作为臣子,不能私见诸侯,是因为不敢背叛君主。”所以季布忠于项羽,虽然比不上萧何、韩信觉悟早,但在刘邦看来,却比丁公背叛项羽要好得多。
我在京师的时候,彭州僧人保聪很殷勤地来请求和我相识。等我回到蜀地,听说他也从京师回来了。他穿布衣,吃素食,身为徒弟们的表率,总共若干年,使得他所居住的圆觉院治理得很好。有一天,他对我谈到他的先师平润的事迹,以及圆觉院之所以得名的缘由,请我作记。我赞美保聪不用背叛他的师父的做法来讨好我,所以为他作记道:
彭州龙兴寺僧人平润讲解《圆觉经》不寻常,因而取名为“圆觉院”。当初禅院破烂不修,平润来做住持后,才在空地上建造殿堂庙宇。禅院总共历经两个僧人,到保聪任住持的时候,保聪又把相邻的若干僧屋合起来并入禅院而最终建成。这就是我作的记。